《中國青年報》(2014年10月01日03版)
  中國政法大學2014級本科新生諸君:
  你們好!
  應校黨委宣傳部劉傑老師之邀,與各位說點家常,拋出過來人的建議,敬請各位新生同學審閱和參考。
  愚以為,國家的高考制度固然還存在許多弊端,以分取人似較以貌取人更普遍,也更冒險,不過,如果考生的分數相差數十分,甚至上百分,也許就存在學習基礎與理解能力的差異,不可小視。唯其如此,每當秋收的季節來臨,都有一批優秀的中學畢業生從大江南北會聚軍都山下。諸君亦將負笈昌平,昌平是幸運的;法大南門正在加班挖建地鐵口,迎接你們的到來,今年的昌平是最有誠意的。
  36年前,我身負中學師長的厚望,在電影放映員的崗位上,以裸考的姿態兩度入場,雖然兩次考分都高出重點院校錄取線一大截,結果只被一個叫學院卻不叫大學的湖南師範學院錄取,我就帶著失望與部分鄉鄰的譏諷,含淚走進岳麓山。艾怨數月之後,眼看大學的時光與山間的泉水一同流逝,我才不得不強忍自勵:既然命運不給我成功的機會,我無法改變命運,那就只能用自己的努力去尋找機會,我的未來只同我的腳步相連;既然命運沒有把我錄入一流的名校,我更要爭當一流的大學生。
  毋庸諱言,愚頑如我者爭當一流的大學生,口氣很大,似有狂妄之嫌。然而,法取乎上,即可得乎其中矣。我在老校長林增平教授等師長的悉心指點下,有幸成為本科學生中屈指可數的史學論文發表者,並且獲獎。1993年,我帶著湖南師範學院的本科學歷,引進杭州,忝列申報博士點的梯隊人才。當沈善洪校長推行“青年教師博士化”的校園方略時,方知學士難守,輒以本校在職身份,兩年之內提前拿下博士學位。今年暮春時節,我在離開斯坦福前夕,不惜辭掉伯克利等校的演講邀請,抓緊推動湖南師大第一個海外校友會——北美校友會的成立,不為別的,只為回報我的本科母校,銘記鄉關。
  各位新學子,法學乃公平、正義之學,也是顯學,絕大多數法大學子都是衝著法學而來。雖然每年都有部分學子被迫調節到“非法”專業,我看也比我當年被錄取到師範類和歷史系要好得多。我的家鄉益陽離省垣長沙不足100公里,受“文革”的衝擊不小,教書匠的職業早已今非昔比,毫無面子。還有,我從小就怕見棺材和太平間,歷史的誤會卻讓我學了一個專同死人對話的歷史專業,這就不會比“先結婚,後戀愛”的感覺好到哪裡去。後來,我才慢慢體會到,學什麼專業未必特別重要,關鍵是你投入多少,學得怎樣。對部分“非法”學子來說,如果你真愛法學專業,還可攻讀第二學位,還能考研。在我看來,人生既沒有過不了的坎,也沒有真正的敵人,往往是心結擋路,庸人自擾之。
  書香寧靜留翠鳥,校園都是惜蔭亭。自從大學的培養模式從那個古老的博洛尼亞小鎮擴散以降,善待青春,珍惜光陰,就漸次成為各色學子的共同訴求,儼如勢不可當的文化傳承。恕我直言,珍惜光陰其實就是刻苦讀書的同義詞,這對你們90後來說,恐怕有點知易行難。
  時當消費主義的年代,艱苦奮鬥之於諸君,往往容易定格在勵志的瞬間,閑置於格言走廊。你們畢竟多屬捧若朝陽的獨生子女,你們來到人間的第一聲呼喊好像就想說“爽”,只是發音欠準。你們有的已把剛剛告別的中學命名為“監獄”,我很贊同;但如果想把大學變成中學應試教育的療養院,我卻反對。這是因為,人生雖短,卻是一個不斷洗牌的過程,你們已被長輩與媒體倚為既有個性又有擔當的一代,你們自己也沒少唱“天生我才”,未來的競爭對手就能開門見山,其中不乏歐美名校的本科生。
 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那些歐美名校的本科生每天都穿梭在四點一線:教室——圖書館(或實驗室)——食堂——寢室,還把食堂當作可以飲食的圖書館,分秒必爭,甚至不分晝夜,他們不是只為4年之後的就業而讀,而是在為10年、20年後的創業而讀,你們將很難繞過他們。即使你們每天都在讀書,究竟讀什麼與怎麼讀,恐怕也需要講究,總不能依然像個中學生,只看幾本教材、背一堆無用的標準答案、收穫一些互比互評的獎學金就畢業了;依然像個考試的機器,頂多加讀一些便於就業或出國的考證之書,那更危險。即便是每天都能守著專業書翻來覆去,恐怕也容易貧血。環視地球,風光無限,無數成功者的創業風姿原來大都取決於本科時代的知識構成、思維方式、創新能力與思想境界所曾準備的程度,未來的路就沿著大學時代的足跡而延伸。英國作家兼評論家S·約翰遜說:“完成偉大的事業不在於體力,而在於堅韌不拔的毅力。”既然如此,我請你們先管住你的手機和自習時間再說。
  各位新同學:既入府學路,便是法大人。不管你被錄到什麼專業,均請主動地接受法學的熏陶,牢記法大人的使命——國家的法治,還要言行一致,如果說一套做一套,那是很噁心的。聶樹斌案、念斌案之類奇冤與追打訪民、律師之類暴行即使還要重演,我只期待它們都與中國政法大學無關。但是,只要還有一個檢察官或法官與國徽同在,絕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權力在握的嫌犯,只要還有一個律師頂住各種壓力,堅持為敏感與否的無辜者代言,我卻望穿雙眼,企盼他們就是我們中國政法大學的畢業生。
  (作者郭世佑,中國政法大學法律史專業博士生導師,同濟大學特聘教授;原中國政法大學學位委員會副主席,《中華文明通論》課程組負責人,校辯論隊領隊兼總教練)  (原標題:郭世佑:校園都是惜蔭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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